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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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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牢
「人不是我杀的。」禾晏站起身,面对着他们道。
那个最先发现禾晏的新兵恐惧的指着他喊道:「不是你是谁?」
「我夜里去演武场练弓弩,无意中见有人骑马往白月山上而来,当时情况危急,我便跟了上去。与他交手一番,他逃跑了,逃跑之前将这位兄弟给扔下来,我救到人的时候,他已经死了。」
「你这把弯刀,又从何而来?」沈瀚沉声问道。
「是对方所有,他将刀也一幷扔过来。」
「他疯了吗?把自己的武器拱手相让,你说谎前能不能过过脑子?」杜茂幷不相信。
「不,我认为他很聪明,」禾晏平静的开口,「现在,有了这把刀,我就成了被怀疑的人。」
凶器都给塞在她手上,岂不就是按着她的头说,她就是杀害新兵的凶手。
沈瀚盯着禾晏:「你上山时,可曾带了兵器?」
「带了一隻铁头棍。」禾晏道:「刚才同这位死去的兄弟滚下来时,丢在路上了。总教头令人去找一找,许能找到。」
沈瀚吩咐梁平:「你带人去找找,小心点,有事发信号。」
梁平点头称是。
禾晏觉得有些累,在石头上坐下来。她伤未好全,今日一番折腾,腰间的旧伤隐隐作痛,实在很想休息片刻。
过了一会儿,梁平带着新兵回来了,对沈瀚道:「总教头,没有找到铁头棍。」
「我看他在说谎,」杜茂蹙眉,「上山就只带了这把弯刀。」
禾晏心中暗暗嘆息,对方既然是衝着她而来,自然不会落下把柄。想必方才她去救新兵时,就已经将铁头棍捡走。
不过,她也算留了一手。
「我怀疑此人是胡元中,」禾晏道:「我与他交手时,铁头棍曾劈中他的右肩,只要回到卫所,查查他是否夜里外出,看他右肩是否有伤口即可。」
「你莫不是在狡辩?」有个新兵怀疑的看着她。
禾晏耸了耸肩,「眼下我手无寸铁,你们这么多人,还怕我一人不成。冤枉我一人事小,引狼入室事大,让真正的凶手混迹在凉州卫中,指不定下一个被暗杀的人,就是这位兄弟你了。」
她说话不疾不徐,语气却森然带着寒意,将说话的新兵唬了一跳,不敢再继续说了。
马大梅看向沈瀚:「总教头,这……」平心而论,他还是挺喜欢禾晏的,如今这样年纪的少年,各方面都如此出色,实在难得。且他性情开朗随和,没有半分矫矫之气,讨人喜欢的紧。但事关人命,草率不得。
「先带回去,看他说的是否是真的。」沈瀚转身道:「听我命令,即刻下山。」
禾晏暗暗鬆了口气,好在沈瀚还是个讲道理的,没有将她一棍子打死。
下山的时候,可能是因为死了一个伙伴,气氛就有些沉闷了。禾晏问马大梅,「马教头,你们怎么会上山?」
马大梅逢人挂着三分笑意,神情和蔼,待她也一向和气,纵然到了这个时候,也仍然耐心回答了禾晏的问题。
「一个新兵半夜起来如厕,看见有人骑马往白月山上去,告诉了总教头,总教头交代我们上山来查查。来之前,我们也不知道这人是你。」
这不就是同她追蒙面人一模一样的过程么?禾晏心中隐隐觉察出几分不对,没有说话。
「你既然说你与对方交过手,」马大梅问:「对方身手如何?」
「很不错,如果不是我身上带伤,再拖延一刻,能抓住他。但此人狡猾残暴,以同袍尸体引我离开,自己逃走了。」禾晏说起此事,便生怒意,「今日一场,全是他安排。」
马大梅笑了笑,语气不明的问:「少年郎,虽然我一向很欣赏你,可也不得不问你一句,你有什么特别的,何以让对方兜这么一个大圈子,来污蔑算计?」
有什么特别的?
禾晏仔细回忆起来,她与人为善,同凉州卫的新兵们更无任何衝突,也无非就是前几日与胡元中「打闹」。
胡元中应该是凉州卫里唯一对她有敌意的人。
但她做了什么?她从未直接的询问过胡元中的来路,至多就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几句话,纵然怀疑他是羌人,也从没表露出一丝半点。如果这就是他设计陷害禾晏的理由,岂不是此地无银?
思索着,终是下了山回到了凉州卫。
大半夜的,凉州卫热闹起来。
禾晏前后左右都有教头看着,先去了胡元中的屋子。屋里的人都在睡觉,教头让起床的时候,都有些摸不着头脑。小麦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句:「今日怎么这样早?还不到时辰吧。」
待看清楚来人时,惊得差点鞋子都穿反了。
禾晏没有犹豫,朝靠墻的那一头看去,只一看,心中就是一沉。
塌上蜷着一个人,正睡得香甜,被吵醒后,便慢吞吞的坐起身,睡眼惺忪的模样,正是胡元中。
他竟然在屋里。
沈瀚问屋中人道:「你们有没有人看到,今夜胡元中出门?」
「没、没有啊。」
「胡老弟腿伤了,每日睡得比我们早。不曾见他出门。」
禾晏看向洪山,洪山对她轻轻摇了摇头。
果真没有出门?
沈瀚上前一步,看不出什么表情:「把你的衣服解开。」
胡元中一头雾水,但沈瀚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,便显得有几分可怕,他犹犹豫豫的去解自己的衣裳,脱下的外裳到手臂,只见右肩上除了之前被灌木划伤的几道小口,没有任何问题。
那样一隻铁头棍劈下去,至少得青黑一大块。但他右肩什么都没有。
不是他!
禾晏瞪大眼睛,非但没有鬆口气,脸色更不好看了。这就是一出局,胡元中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得而知,但,既然他没问题,只能说明一件事,他不仅仅只是一个人。
凉州卫有内奸,里应外合,才能将这齣戏安排的完美无缺!
「沈教头,」她冷道:「那个人恐怕现在就在凉州卫里,赶紧带人去查探一番!」
「我看最让人怀疑的就是你了。」一名教头盯着她道:「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人是胡元中杀的,叫我们回来看胡元中伤势,眼下胡元中洗去嫌疑,你就又要换一个人,你这样拖延时间,究竟是何目的!」
「我没有说谎,」禾晏皱眉,「只要去查探整个凉州卫就能知道我所言不假。」
「住口!」沈瀚喝道。
争执声停住,禾晏看向沈瀚,「沈教头,你不相信我说的?」
「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。」沈瀚道:「来人,把她押进地牢!」
禾晏:「你可以将我关起来,但也要查清事实!否则凉州卫恐有大难。」
「都这样了还诅咒人,」一教头怒道:「太嚣张了!」
禾晏被人按着押走了,屋子里其余人想问又不敢问,小麦几人神情冷峻,胡元中疑惑的问:「沈教头,发生什么事了?是……有人死了么?」
沈瀚没说话,转身出了屋,跟着出来的几个教头面色凝重,梁平犹豫了一下,问沈瀚道:「总教头,您打算如何处置禾晏?」
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兵,梁平也不愿意相信禾晏竟是居心叵测之徒,只是人证物证俱在,即便想为他开脱,都找不到理由。
「此事事关重大,禾晏身份也不一般,」沈瀚沉声道:「先关着,等都督回来再说。」
「是。」
……
凉州卫的地牢幷不大,却足够黑暗潮湿,因着又是冬日,人进去,便觉寒冷刺骨。没有床,只能睡在稻草铺成的地上,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布,破了好几个洞,不知是老鼠咬的还是怎么的。
禾晏坐在地上,打量着周围。
这地牢里,除了她以外,竟然没有别的人了。地牢的锁是特製的,不再是之前如她与肖珏房间中门那样简单的「一」字型,只一看,禾晏就知道自己打不开。
重活一世,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,居然把自己给送进牢里了,本该好好唏嘘感嘆一番,不过此刻的禾晏,确实没心情。
她现在可以确定,凉州卫里早就出了内奸,那个内奸恐怕也早就盯上了她,才会知道她这些日子每隔三日夜里要去演武场训练的事。也正是如此,才好安排了人在马道上候着,将她引上白月山。
夜里上山也好,杀掉新兵也罢,就是为了给她安上一个「图谋不轨」的罪名。至于马大梅说的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来污蔑算计自己,也是因为禾晏发现了对方羌族的身份。
她本就怀疑胡元中手上的红疹,和他前后幷不一致的举动,后来在白月山上遇到的蒙面人手持弯刀,又是羌族兵士惯用刀法,心里已经确定了八成。
如今禾晏身陷囹圄,凉州卫里却还混迹着羌人,这就令人毛骨悚然了。肖珏不在凉州卫,数万新兵从未真正上过战场,如果这时候遇着羌人,就如当年她在漠县里的遭遇一般,只怕会全军覆没。而对方如此处心积虑,定然所图不小。倘若漳台那头乌托人骚扰百姓是假消息,为的是将肖珏引开,那么此刻的凉州卫,就如案板上的鱼肉,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。
肖珏此去已经二十天了,按照他到了漳台后发现情报有假,连夜往回赶,到凉州卫,也还要十日才成。那么对方选择动手的时间,必在十日以内,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,而现在禾晏还被关在地牢里,幷且无一人相信她说的话。
沈瀚令人将她押往地牢时,禾晏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与他们交手,摆脱控制。可这样一来,便不是她杀的人,也就真的成了是她杀的了。背负着杀人罪名活下去,实非她所愿。况且凉州卫的新兵们都是她的伙伴,日日待在一处,她幷不愿意自己独活,看他们白白送死。
这棋,不知何时,竟成一处死局。
只是,西羌之乱已经被她平定,羌族兵士也在那一战中元气大伤,没个十年无法再捲土重来,如何又敢走这么一步险棋?
禾晏也想不明白。
正在这时,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:「你们放我进去,我就是进去说一句话!我爹是内侍省副都司宋大人,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!」
是宋陶陶的声音。
禾晏一怔,宋陶陶平日里,隔三差五来给她送点糕饼糖果之类,今日一事,没想到连她也知道了。
外头守门的小兵又说了什么,禾晏听得宋陶陶蛮不讲理的道:「你再拦我试试?你再拦我,等肖二公子回来,我就告诉他你非礼我!」
有什么「哐当」一声落到地上,下一刻,禾晏就看见一道粉色裙子飞了进来。
宋陶陶道:「禾大哥!」
「宋姑娘。」禾晏笑了笑。
宋陶陶扑到跟前,隔着栅栏,匆匆往禾晏手里塞了两个馒头:「太晚了,我拿的沈医女晚上吃剩的给你,我以前听我爹说下了狱的人每日没饭吃。我怕我不能日日来,先给你拿两个,你省着点吃。」
眼下凉州卫里人人都拿她当杀人恶魔,这小姑娘却丝毫不怕她,还生怕她饿着。禾晏心里,涌出一阵感动。她温声道:「宋姑娘,你不该来的。」
「我为何不来?我听他们说你杀人了?」
「人幷非我所杀。」
宋陶陶点头:「我猜也是,你心肠这样好,平日里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,怎么会杀人?肯定是被人算计了。你放心,我一定救你出来。」
禾晏哭笑不得:「宋姑娘,你还是别掺和这件事了。」
这姑娘却十分固执,「你是我救命恩人,我爹说过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。如今凉州卫那些教头古板固执,听不进我的话。等肖二公子回来,我再与他说说,看能不能帮上忙。」
禾晏心道,恐怕等肖珏回来时,已经晚了。
她抬眼看向宋陶陶,小姑娘一脸郑重,小脸严肃的很,禾晏有些想笑,随即想到眼下境况,又笑不出来。
如果羌族真的前来,宋陶陶落在他们手上,又会怎么样?禾晏不寒而栗。
「宋姑娘,」片刻后,她道:「你既然想要帮我,那我现在就拜托你一件事吧。」
「何事?」宋陶陶看向她。
禾晏轻声嘆息,「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。」
……
沈瀚屋里,程鲤素正与沈瀚对峙。
「程小公子,您回去吧,没有都督的命令,在下是不敢将禾晏放出来的。」沈瀚无奈道。
程鲤素坐在他门口,堵着门不让他出去,只道:「沈教头,你相信我,禾大哥真的不可能是凶手。」
杜茂站在一边,忍不住开口道:「小公子,大家都知道你与禾晏交情不浅,只是我们上山时候人证物证俱在,这如何抵赖。纵然是都督在此,也要按规矩办事。再说现在我们也没有说立刻定禾晏的罪,一切如何,都要等都督回来做决定。」
「可现在舅舅根本不在凉州卫啊!」程鲤素嚷道:「你们说的轻鬆,可知那地牢里有多冷,有多黑,禾大哥孤零零一个人在里头,有多害怕吗!」
杜茂:「……」
程鲤素这话说的,像他自己待过地牢感同身受一般。况且要说禾晏一个人有多害怕,也不见得。以禾晏的脾性,可能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。
还真用不着程鲤素瞎操心。
见沈瀚态度坚决,程鲤素也没辙,只能自己退让一步,道:「你们不放他出来也行,那我有一个条件。」
沈瀚问:「小公子有何吩咐?」
「地牢里吃的用的太寒酸了,我大哥受不了这样的苦,我也不说过分的话,平日里我大哥吃的什么,在牢里也要照常供应。还有两周冬日太冷了,给他多加两床被子,热水也要日日有……」
「程小公子,」沈瀚打断他的话,「这不合规矩。」
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,你们到底要怎样?」说到此处,程鲤素也怒了,站起身来,大声道:「你们不行我就自己去,我跟你们说,你们这样对我大哥,会后悔的!」
说罢,转身跑远了。
门被「哐当」一声甩上,沈瀚忍不住头疼,这个年纪的孩子,尤其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公子,还真是令人吃不消,肖珏平日里看着冷漠苛刻,能与程鲤素日日相处这么久,也算是很有耐心了。
屋子里剩下几个教头都看向沈瀚。
梁平问:「总教头,现在该怎么办?」
军营里死了一个人,虽然现在是将禾晏关起来了,可禾晏的话,到底不是没有在众人心中掀起波澜。倘若凉州卫真有内奸,到现在,那人仍隐藏在新兵中,且神不知鬼不觉得杀了一名同伴,必然不是为了好玩。
这人究竟是谁,背后的主子是谁,所图的目的又是什么,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,一切的一切不得而知。这人也许是禾晏,也许是其他人。如果是禾晏还好办,如果是其他人,就大事不好了。
「找人盯着那个胡元中,」沈瀚沉吟道:「如果禾晏说的是真的,这个人就必有动
作。」
马大梅问:「都督这几日可有来信?」
沈瀚摇头,目光也笼上一层忧色。
漳台那头到现在都没传来消息,这在过去……是很少见的啊。
但愿没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。
……
程鲤素跑出去,迎面撞上一个人,那人捂着额头,「唉哟」了一声,斥道:「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?」
程鲤素定睛一看,却是宋陶陶。
他刚在沈瀚那边憋了一肚子气,此刻看见宋陶陶,气不打一处来,「谁让你自己撞上来的?」
宋陶陶白他一眼:「懒得理你。」径直往前走。
「站住!」
宋陶陶转过头,问:「干什么?」
「你这是去找老沈?」程鲤素指着沈瀚屋子的方向。
宋陶陶干脆回过身,没好气道:「怎么,不行啊?」
这下程鲤素可来劲儿了,他上前几步,道:「你可是为了我大哥求情?」
宋陶陶看了他一眼,虽然她极不喜欢程鲤素不求上进这幅废物模样,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对禾晏还挺上心的。隔三差五给禾晏送吃的,禾晏与他关係也不错。便道:「是又如何?」
「别提了,」程鲤素摆了摆手,一副沮丧的样子:「我刚刚才从老沈屋里出来,这人固执的不得了,我好说歹说,他们都不相信我禾大哥没杀人。也不肯让人送吃的和被子给禾大哥。」
「你傻啊,」宋陶陶恨铁不成钢,「他们不答应,你不会自己去吗?」又看了一眼程鲤素垂头丧气的样子,没好气道:「我刚才已经去过了,给禾大哥送过馒头,你不用担心了!」
「真的?」程鲤素眼睛一亮,看向宋陶陶:「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。」
宋陶陶冷笑一声:「承蒙程公子看得起了。」
她说罢,抬脚继续往前走去。
「哎哎哎,」程鲤素拦住她:「你怎么还要去找老沈?都说了这人靠不住,还不如靠咱俩呢。」
因为禾晏,这两人现在居然也称得上「咱俩」了,倘若禾晏在此地,必然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「我也这么认为,谁让禾大哥相信他呢。」宋陶陶无奈:「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,是禾大哥让我去找沈教头的。」
「大哥让你去的?」程鲤素楞住。
「对。」宋陶陶绕过他:「所以别打扰我办正事,我先去找人了。」说罢便不再管程鲤素,径直往前走去。
走了两步又回过头,走回发呆的程鲤素身边,宋陶陶压低声音,在他耳边低声道:「禾大哥还说了,这几日你在凉州卫,切勿到处走动,如果有新兵找你,不要去,最好时时刻刻跟在沈教头身边。」
「老沈?」程鲤素皱眉:「我干嘛要跟着他?我烦他还来不及!」
「这是禾大哥的交代!」宋陶陶沉下脸,「你最好听话。」
她想起那少年站在黑暗的地牢中,将手中的东西塞给自己,忧心忡忡道:「凉州卫恐有奸人混迹其中,我不在,跟着沈瀚,让他保护你们。」
「务必千万小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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